第13章 瓷国青年的操逼苦难
自从那次研学旅行后,我和薛书阳就成了好朋友,我们加了微信,一直聊天到深夜,每天都聊,什么都聊,从同学的八卦到毕业后的理想(虽然很多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她告诉我她父母在她小时候就离了婚,她从小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她还说她想考上海大学的金融系,这样就可以去上海了。当然我们也聊那种肮脏的话题,我想她坦白我心里的幽暗,而她就好像是一个圣女,净化我的心灵。
那些聊天记录,我现在看来是多愚蠢与幼稚。
我们的感情持续升温,但在学校里我们却还是装作互不认识,在班里也不怎么说话。当她在同她的好朋友说话的时候,我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在走廊上打个照面也只是互相地点点头微微笑。但是偶尔,在放了晚自习后,我会和她手拉着手散步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我发现了一扇通往天台的小门,没上锁,我们便如同两个不听话的孩子,偷偷摸摸地来到天台上,广阔的夜晚使我恐惧起来,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
天台的地很脏,应该很久没有人上来过了,满是星星点点的鸟粪。夏初的晚风已经很热了,在这热里还夹杂了油锅的香,漂浮在万家灯火闪闪发光之上的夜色里。
那些晚灯在空气中闪烁,像天上的星星。地平线的夜是暗红色的,那暗红色的下面是上海,无数的人梦想里的城市,离我们那么近,又离我们那么远。近处是工厂的剪影,有孤独的烟囱和电子管的微光,锈迹斑斑的弯月和落寞的看门狗。听我太姥爷说,那里在解放前曾经是一片墓地,现在是菜场的地方,四十年前曾经是一条铁路。
薛书阳扯着我的衣袖,指着那天边人造的暗红天空下无限的远方,对我说:
“那里就是我毕业以后我想去的地方。”
“嗯,真好。”我盯着那抹暗红出了神。
“喂,你在想什么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
“哈?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一直这么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暗红色的,然后托尔斯泰是蓝色的,屠格涅夫是墨绿色。”
“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随后,我们相视而笑,那笑容在丑陋的烟囱和万家灯火的背景映衬下,就如同在文明绝望的深渊上开出的纯洁的花。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们是自由的,自由到好像挥一挥手臂就可以原地起飞,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生活的压力,学业的压力,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我们听着脚下人间世车水马龙的喧嚣,从远方传来,其中有叫卖声,大声吆喝声,汽车喇叭声,朦朦胧胧地同无数其他发出响声的东西一起,混成一片,那是巨大而又混沌的,文明里的一切声音。
然后我们席地而坐,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无意识地聊着天,吹着楼顶的天风,闻着满城油锅的香,听着叫卖吆喝汽车喇叭在朦胧中混合成一种遥不可及却令人安心的白噪音,我把手伸向她的脚,她乖乖地脱了鞋,和在火车上一样,把温热如玉的脚伸到我的两腿之间。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
我只记得那个暑假特别的热,热到知了都叫不出声来。当我在下午三点起床的时候,打开微信,突然发现薛书阳把我的微信给删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也加不回来,我一度以为是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惹得她不高兴。于是我尽量回忆自己昨天晚上都说了些什么。还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连几天我都在恍惚里度过,然后开学了,班里也不见薛书阳。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自己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我问班上其他的同学,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薛书阳的去向。
后来又一次,我到老师办公室交作业,听到老师们鬼鬼祟祟地说着薛书阳的事情。薛书阳的父母的确是是离了婚,而外公又突然生了病,家里的经济不允许书阳再在学校读下去了,于是她不得不离开学校去打工挣钱之类的。就是那么老套的理由。
“哎,多好的小姑娘啊,可惜。”
我听见我们班主任这样说道。
那时候我甚至想着要不要放弃高考,直接到城里去找薛书阳,我不能想象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想着,我要去找到她,和她一起,安慰她,尽我所能地帮她,是的,我不能没有她,于是我收好了行李,打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学校,这个家,去他妈的高考。
一连好几个晚上,我独自一人坐在那个天台上,无神地看着文明红白黄的灯光闪烁,想着薛书阳的脸,还有她穿着白袜的脚散发出的香,感到之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或者是我的幻想,在回忆里我放肆的哭泣,为了过去的记忆也为了未来的迷茫。
在我计划出发的前一天,我突然后悔了。毕竟我也不可能知道薛书阳在哪里,况且我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是很好,好好地想了一番之后,我终于是放弃了逃离这里的计划,全心全意地备战高考。(这是我优柔寡断与懦弱的开始,但其实我心里明白,不管去或不去,我都会后悔的。)
于是我想着最后一次去教学楼的天台,打算彻底忘记那个叫做薛书阳的女孩,但那扇通往天台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新上了锁。